2.“礼崩乐坏”与儒家的创立
时间来到了东周,历史上春秋是奴隶制的瓦解时期,而战国则是封建制度的形成时期,时代的变革催生了历史的巨变。政治上,东周伊始,周王室的地位一落千丈,名义上是天下的共主,但已经成为强国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的工具,诸侯割据纷争不断,时代陷入混乱。在思想文化领域,混乱催生人们去思考,去厘清,去变革,诸子百家层出不穷,各自著书立说,成一家之言,形成了为后世称道的“百家争鸣”的局面。一系列对中国影响深远的历史经典,在这一个时期阐发出来,成为引领中国人思想文化的“黄金时代”。
孔子所在的鲁国以礼为国家的纲要,上至公卿,下至平民,无不按照礼制行事。无论是国家的大事,如君位传继、祭天礼祖、对外征战、朝聘会盟等,还是生活中的礼俗,如燕飨、乡射、婚丧嫁娶等无不依礼而行。鲁人更加认可的是礼“经国家,定社稷,利人民”的重要作用。《礼记·礼运》有言:“坏国、丧家、亡人,必先去其礼。”礼由小到大,关乎个人,关乎家庭,关乎国家,礼制平稳,则可国泰民安。
《左传》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:鲁闵公元年(前 661),齐国欲攻打鲁国,齐桓公问大夫仲孙湫说,鲁国可以攻打下来吗?仲孙湫回答说,鲁国现在还实行周礼,周礼是鲁国的国本。一个国家将要灭亡,其根本必然先颠倒,然后枝叶才会颠覆,鲁国根本周礼尚在,所以是难以攻打的。这时鲁国正经历着庆父内乱,但鲁国仍秉持周礼行事,就难以攻取,主要是周礼有一种协调人心的作用,可以防止和调节社会矛盾,对底层又有慑服之威和收罗之效,所以鲁国的国体总体上是稳固的,是外界势力难以撼动的。
孔子生活的时代,周室日益衰微,天下诸侯并起,继而礼崩乐坏,西周的典章制度逐渐被废弃。在诸侯僭越天子之时,诸侯的家臣也在僭越诸侯,鲁国出现了一波接一波的内乱,鲁公室被卿大夫孟孙氏、叔孙氏和季孙氏把持,后来又为季氏家臣阳虎所夺,鲁国违背礼乐制度的情况层出不穷,尤其在孔子看来,更是如此。由于鲁国礼乐传统深厚,孔子对待周礼十分执着,他看不惯这样一个政出多门、社稷混乱的局面,在鲁国为大司寇施政受阻的情况下开始周游列国,但孔子的政治意图在列国亦遭冷遇。后孔子有感于“周室微”“礼乐废”,于是追述夏、商、周三代的历史,删诗书、 定礼乐,辑以成文,以诗书礼乐之学教授生徒,开私家讲学之风,儒学于是创立。
公元前 249 年,鲁国为楚国所灭,但是鲁国的礼乐传统并未因此而中断,由于孔子师徒的传续之功,儒学的影响不断扩大,进而发展为孔孟之道。秦朝末年,刘邦举兵包围鲁国,鲁城中的儒者仍在讲习礼乐,弦歌之音不绝。到汉武帝时期,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记述,自己曾经到曲阜参观孔子庙堂和其中陈列的衣冠琴车书,并且见到儒生们依然在此习礼,感触良多,流连了许久都不愿意离开。从中国的整个历史进程来分析,鲁国的礼乐传统是孔子思想和儒家文化的主要源头,对后世产生了深远而巨大的影响。
3. 孔子的礼乐思想
孔子一生勤奋好学,贡献卓著,年轻时从事过多种职业,成年后知识愈益丰富,授徒讲学,研究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之道,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思想学说。中年从仕,由“中都宰”到“大司寇”摄鲁国相事,后因得罪“三桓”不得不出走鲁国,转而周游列国,往来于卫、宋、陈、蔡之间,前后历经 14 年,始终未得重用。孔子晚年回到鲁国,专心从事前代文献的整理和教授弟子。
孔子所处的春秋末期,社会动荡,礼崩乐坏,公室衰微,宗族制度瓦解,家庭制度兴起,这一时期各诸侯国的礼乐典章制度大都不再施行,渐有失传之势。由于礼乐不习,虽然 “秉礼”的鲁国框架残存,但一些贵族之间也到了“不能相礼”的地步,违背周礼的事情层出不穷。孔子曾谴责鲁国掌权者季氏僭越使用周天子的“八佾”乐舞:“八佾舞于庭,是可忍,孰不可忍也?”(《论语·八佾》)他立志恢复周礼,感叹“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!吾从周”(《论语·八佾》)。孔子在继承发扬前代思想文化遗产的基础上,创立了一套以“仁”为核心、以“礼”为表现形式的内涵丰富、体系完整的思想学说,奠定了儒家学派的基础,其礼乐思想涉及政治、伦理、教育等各个方面,涵盖了社会生活不同领域的内容。后世以“儒家”称呼孔子创立的学派,有学者指出“儒”就是对执礼之人的称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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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与礼
现存的礼书,是经过东汉郑玄融合“今”“古”两派后的产物,主要为三种,即《周礼》《仪礼》《礼记》(合称“三礼”)。《周礼》的内容是周代的各种官制,《仪礼》是周代的各种典礼节仪,《礼记》重点讨论的是礼的性质、意义和作用。从总体上看,孔子关于礼的思想与上述的“三 礼”都有关系。作为历史发展之礼与《礼记》有关,作为治国之礼与《周礼》有关,作为行为规范之礼与《仪礼》有关。学者们一般认为,《礼记》出于孔子及其弟子、后学之手;也有学者认为,《仪礼》也经孔子整理、传授过。
孔子所强调的“礼”是成体系的,包含礼的理论、制度、仪式、评价等各个方面。孔子早年接受的主要是礼仪教育,成年以后所学也是以礼乐为主的,孔子并不满足于此,他还主动向更多人请教。孔子到中年时学问渐趋成熟,在社会上名声日隆,主要因为其明晰古代礼仪。孔子认为要使天下重新归于“有序”,就必须“克己复礼”,继续以礼乐治国,推行德治德政。孔子提出治理国家要“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就是这个思想的具体体现。在孔子看来, 为实现明礼这一目的,就要“正名”。所谓“正名”,就是明确礼制运行中的权利与义务,君臣父子各安其位,遵守自己的本分,各行其责,不越位,不僭礼。“正名”如何去达成呢?孔子认为不能单纯地依靠刑罚等强制手段,而必须以人本身的“仁”“孝”之心发自内心地去理解和践行。孔子说过,用政治、刑罚去管理约束人民,只能使之不去犯错,却没有行为的自觉;用道德、礼教去感化引导人民,人民会自觉地遵从各种规范。在孔子看来,父慈子孝、兄良弟悌、夫义妇听、长惠幼顺、君仁臣忠等所谓亲亲、尊尊、长长、男女有别,都是礼在社会生活中的延伸。
孔子所说的“礼”在范围和含义上又与西周有所不同,是对西周礼乐思想的一种损益。孔子所言的“礼”的适用范围扩大了。西周时代“礼不下庶人”,平民百姓因为从事生产劳动,对礼制的讲求不像上层那样严格,但孔子主张的是整个社会的礼制,所有人均要“齐之以礼”。孔子说:“先进于礼乐,野人也;后进于礼乐,君子也。如用之,则吾从先进。”(《论语·先进》)这讲的是学习礼乐与做官先后的问题。孔子说,先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是没有爵禄的平民子弟,先有了官爵之位而后学习礼乐的是贵族的子弟。如果选用人才,孔子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。孔子的学生中贵族子弟很少,大部分是平民庶人子弟。孔子鼓励他们研习礼乐,然后做官实现政治抱负,一定程度上扩大了礼乐的受众范围,是孔子以礼齐民思想的体现。
孔子更加重视礼的内涵而不拘泥于礼的外在形式,礼的外在就是展现礼的礼仪、礼制等,突出了政治统治的含义,而礼的内在则是礼乐的精神实质与现实作用。孔子反对把礼变成徒具形式的流程与规则,认为礼乐的核心作用是调和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关系,这也是周公等先圣先贤礼乐之道的实质所在。孔子主张各行其礼,君主依礼而行、广施仁德,民众才容易指使,统治阶层内部亦互不僭越,避免了不必要的冲突。士阶层依礼事君事上,以礼制规范自己的行为,恭敬地履行自己的职责,才能获得君主与社会的认可。平民庶人虽然无须全面地执行各种礼仪、礼制,但生产生活中也要重德懂礼,依照最基本的德行与礼仪行事,才可以在社会上立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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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与“乐”
相传孔子也整理过“乐”。乐由两部分组成,一是旋律,二是舞蹈。根据“礼”的要求,不同的场合、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配制,二者有时也可单独使用。孔子整理《诗》的时候根据不同的内容都配了不同的乐谱,是可以按乐谱或清咏或演奏歌唱的。但是,在春秋时期尚无专门的音乐理论著作, 也没有产生记录乐曲的乐谱。音乐的教育和传播,主要依靠乐师口头传授。在王宫失守、乐师流散的情况下,乐曲的散佚也特别严重。孔子整理的“乐”也是由于记录乐曲的方法不成熟而未能久传,再加上社会动乱、礼乐制度崩坏,很多乐曲逐渐亡佚。至汉初,乐官对《雅乐》只能“纪其铿锵鼓舞,而不能言其义”。东汉末,人们能歌咏的《风》《雅》之乐已寥寥无几,之后,则完全被人遗忘。